消失的日子
一如往常,車子硬是塞進車站前商店街盡頭,行人道旁一小方空地。
「下次見面是週二吧!」打開右前座車門前再次詢問。
「是啊!要是情況有變再聯絡。」
將自己的手疊在他那握住方向盤的手背上,瞬間緊握後,我獨自迅速下車。那時作夢也沒想到這一幕竟是永遠的訣別。
頭也不回地快步離去,遇上紅燈才停下來。
時間所剩無幾,心想得快點決定晚餐菜色才行,整個人卻像失了魂似地,無法集中注意力思考。
並非心懷罪惡感,只是覺得站在十字路口等紅燈的自己,有種像是陌生人般的微妙感。
今天的房間是天花板四角裝著慢慢迴轉的小玻璃投射燈。斑斑光點打在牆壁、地板、電視機、白肚皮和肩上,一下縮小一下擴大地灑得到處都是,記得自己好幾次緊閉雙眼。張開眼時,房裡宛如降下光之雪般,又反射在天花板上的鏡子。直到現在還感覺眼底深處有光的碎片在迴轉,連眼前疾駛而過的車流,都看成朦朧重疊的閃光。
一直以為自己這一生和賓館這種地方無緣,這類事情只會出現在電視連續劇,至少是和我截然不同的人在另一個世界編織的幻想圖。
但現實往往猶如拐過一處街角般,輕易迷失於任何人(像這類的事)的內心。被緊纏在腳邊的貓咪絆倒,邊料理早餐的匆忙早晨、在大樓電梯和熟識的鄰居太太閒聊幾句的午後(像這類的事)之間,已經沒有任何鮮明印記,直到某天察覺時,只聞到指甲間微微殘留著磨地板用的石蠟味,躺在誰的身體下喘氣,汗水濡濕了床單。
這麼說來,似乎一直都是如此。直到某天察覺時,與最要好的友人之間,只流逝著一段早已無法挽回的長期失聯。直到某天察覺時,原本肌膚如小孩般光滑的文彥手臂上,膨脹出如輕轉毛線的紡錘般的肌肉。
直到某天察覺時,我十七歲。某天二十五歲,某天三十歲。然後今天,察覺自己已過了四十又一歲,還養成邊描眉邊嘆氣的習慣。看來總有一天也會像現在這般突然察覺自己躺在床上死去吧!
只有一次,事情並非如此,那就是八年前和雄一郎離婚時。那件事來得太突然,彷彿清楚切割了我的過去與未來。
清楚意識到這世界變了。是害怕失去雄一郎呢?還是恐懼這世界變了?自己也搞不清楚。是因為兩人年歲相差甚巨嗎?對我而言,雄一郎既是丈夫亦如父親,有著不可或缺的存在。
明明一切都已結束,卻好像什麼都還沒開始,我在一片廢墟中,生活了好幾個月,不,大概一年以上吧。
